圣地寻踪丨访儒灵岩山养生云岭峰

文/杨献平(四川都江堰)

灵岩山

都江堰灵岩山景区位于都江堰市区的西北角,它与玉垒山相邻,从灵岩山往北走不到十里就是著名的紫坪铺大坝,滚滚的岷江水从灵岩山边奔腾而下涌入都江堰水利工程。灵岩山的地理位置独特,山势秀美,满山被高大的乔木所覆盖,显得格外幽静,凉快。它是都江堰市开放的自然景区,这里山美,空气清新,寺庙有灵气,不愧是都江堰市文化地理座标。

再向后几公里,就是另一处。很多时候,我们是不察的,以为看到即所得。这种片面的方法,在日常生活中是一种常态。出外行走也是。关于都江堰,我去过多次,每一次去都到玉垒山上,观李冰父子在两千多年前伟大的水利构造,并在他们的神像之前,虔诚下拜。然后转身去往云蒸雾集的青城山访仙问道。直到年初夏,一个阴雨的暮晚,百无聊赖之际,朋友周舟说带我去一个地方。

都江堰是一个安闲的城市,也是川西北的门户,由此可以通往“地险阻异常,山则壁立千寻,水则怒涛万顷,溜波陡瞪,恶警阴森”的阿坝地区,也是成都平原的“命门”所在。在都江堰闲逛一天,连续的阴雨让人极不舒服。起初,朋友说去岷江边喝茶,去到之后又见人多,且无适当之地,她才调转车头,朝着玉垒山方向开去。

在我的印象中,玉垒山即是单独的一座山,此外再无其他新奇。车子沿着仰首向上,道路曲折,忽见成群的松树矗立在陡坡上,棵棵笔直参天,根部青草蔓延,藤萝四起。时大雾,置身其中,令人想起电影《指环王》中的幽秘森林。我惊呼,想不到这里还有如此的好地方!周舟说,这是灵岩山。

至此我才知道,玉垒山之后,还有灵岩山。其实,这两座山是同体的,玉垒山在灵岩山之前,鱼嘴合拢之处,而灵岩山则在其后,如苍龙之腰部。这两座山,同派出于光山山脉。其中,灵岩山海拔米,为光山山脉在岷江以西的最高峰。到山顶的云岭宾馆,一位名叫谷业龙的男子自我介绍说,他是这里餐厅的经理,还是青城派掌门人刘绥滨道长的徒弟之一。

在我对道家有限的了解中,总以为青城派、峨眉派、华山派等等称谓不过是武侠小说里的虚拟,却没想到,这样的道家派别却是实在且延传至今的。惊讶之余,不免感叹说,大地每一处,人群之中,不论哪个朝代,总是有一些人和事物是陌生的,也总有一些传说在人类当中有着现实的传承与体现。

冒着细雨,谷业龙带我们穿过餐厅一侧的小门,登上一小段台阶,豁然开朗之际,诸多寺庙胜迹逐一显现。我再次惊讶。走到一块巨石前,谷业龙说,这是好人石,据说是一位清中期的一位书生在此游历,突发奇想,在一块从山顶滚落的,足有上百吨的巨石上镌刻下“愿天长生好人,愿好人常做好事”句。这句话,大抵出自南宋罗大经笔记《鹤林玉露》。

巨石头部,还有衣服千手千眼菩萨石刻,落款是某某人于年8月雕刻。与我同来的朋友周舟说,“好”这个字确实有意思,也更民间。我也觉得,民间对于“好”的喜欢和崇拜可能是“福寿吉祥”等同。每一个在世上的人,肯定不是单独的个体,必然要与更多的人发生各种各样的关系,而“恰到好处”乃至在饥渴、困苦之际邂逅“好人”,生活中的各种事得“好”与正好,都是民众最为喜欢,甚至是渴望的一种理想状态。而后人在巨石上再刻下佛像,使得这块巨石更具备了某种神意与庄严之感。

灵岩山十一南观音

巨石一侧,有一座木楼,紧挨黑风洞并洞上佛殿,长期闲置。谷业龙说,孙中山的儿子孙科并川军二十军军长杨森等人在这里住过。孙科是孙中山与其前期卢慕贞所生。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,曾任广州市长、国民党资政等职务。杨森是四川广安人,袍哥出身,参加过辛亥革命、讨袁战争,当过贵州省主席,也制造过“平江惨案”。公开妻妾12人,子女达43个。透过结尘的窗棂往里看,房间内摆放了一些杂物,发霉的气息从门缝中飘散出来。周舟说,她从关于当地的一些旧事书上看到,年前,很多川内党政要员夏天就来这里避暑。那时候只有一条小路,沿途有十多个亭子,分别命名为长亭、短亭、横亭等等。官员及其家眷大都由当地民众用滑竿抬上来的。

以前的人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,但官僚古来大致是一致的。总有一些人,位于其他人之上,拥有更多的特权和资源。这在人类社会当中不仅普遍,且充满了世袭的绝对性。黑风洞在“5.12”地震时遭到破坏,年集资重修。碑文说,从前,此洞时常冒黑烟,当地民众以冒黑烟的多寡、浓淡等特征来判断年景丰歉。

还有的说,很多年前,这黑洞里住着一条黑龙,时常出来祸害百姓,并使得岷江水暴涨,淹没房屋和良田。后有神仙将之捉拿,镇压在这山洞里。为防止其再次脱逃,便在洞上又修建了一座神殿,用来确保黑龙不会再逃脱。另一个在千手观音殿的老人家却说,沉香救母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里。原先这里是三圣母辖地。三圣母与书生刘彦昌结合,玉帝暴怒,把她压在了玉峰山下,其子沉香为救其母,与舅舅二郎神作战,最终劈开玉峰山,救出三圣母。

这一则故事,有多个版本。而灵岩山村民坚持认为,《宝莲灯》的故事就发生在灵岩山上。还有的说,可能是的《宝莲灯》宣扬的孝道更符合民众的精神要求,人便以这黑风洞为依托,将流传很广的《宝莲灯》故事引导了灵岩山,借以教化当地人孝顺父母。不管怎么说,对于天地神奇之处与现象,人们都是寄予美好的愿望,而故事则是最好的流传和说教方式,大抵采用这样一个方法,使得一些传说更为逼真,更具有现实意义与情感和精神的感染力与震撼力。黑风洞下,有一眼不竭之泉,称之为灵窦泉,泉水根部石崖下,有一座的观音坐像,也叫水观音。

当地一位名叫冯文清的92岁老人说,她从小就在这灵岩山生活,也知道,无论怎么干旱,灵窦泉永远都清凌凌地,不断涨满。她小时,每年农历三月二十四日,灵岩山举办庙会,远近的百姓都会来游玩。有身体这里哪里疼痛的,拿一枚铜钱,朝水观音身上丢,铜钱落在水观音的哪个部位,人的相应部位就不会生病和疼痛,文革时期,有人从灵窦泉捞出了几框子的铜钱。

灵窦泉大致是灵岩山上唯一的泉水,水观音端坐在石崖的水中,给人一种极其安详与灵秀的感觉。我在泉边站了好久,细雨不断下落,在安静的泉水上打出一片鱼跃式的小漩涡。我也想,从前住在灵岩山的人是有福的,他们可能没有很好的科学知识,但知道天地之间,冥冥之中,有很多的神奇,包括禁忌与向往。而现在,人们似乎早就没了那样的朴素意识,一切都不相信,一切都无足忌讳,更谈不上敬畏。

泉水上方,还有一座佛殿,其中的佛像镶嵌在巨大的青石之上,大小尊卑,排列有序。我上前合十致敬。看着佛们在洞穴之上的经年累月与安静美好,也觉得,人造神,或者神造人,其实都是相辅相成并相互辉映渗透的。以至于,神中有人,人中有神。人神和神人,其实是,人的内心乃至灵魂里有神性,而神包含了人的全部,且有着比人更灵性和通透的一面。

这世界就是丰盈与匮乏相对,还有高下和远近,大小和多少。当然,灵魂丰盈者何其少,自以为大其实小者何其多?沿着石阶,再向上一百多米,还有一座千佛殿。令人惊异的是,一千多尊佛像均镌刻在一块巨大的,形如大钟的巨石上。顶部侧坐着一尊姿态曼妙的佛像。这座佛殿,大致建造于唐开元年间,修建者是一位名叫阿多施的印度僧人。

开元时期,正是李隆基当政初期,其名相姚崇宋璟并张九龄,不仅是一时的文宗与俊杰,且在政治方面有着极高的能力。当然,在帝王年代,臣子的德行和能力是王朝兴衰的根本要点所在;君臣合心,必定会营造一个较好的历史时期。但从长远看,人的恶,尤其是位高权重,掌握国家命运者,在某些时候暴发出来的利令智昏与自满自大,却是导致王朝崩溃多数人受难的总发动机。

但不管怎么说,有唐一代,是中西文明交往和碰撞最深刻的时期,也是人类文化在东方大地最为普及,也最受宽容的时代。印度僧人对唐帝国的宗教渗透,一方面得益于佛教在中国的已有的扎实根基,另一方面,玄奘取经归来之后,受到李世民高规格的待遇,也是促使佛教兴盛的无形引导。尽管,有些佛像损毁严重,但大抵是时间的因素。在千佛殿墙角,还有十几尊石刻佛像,但都没了头部。冯文清老人说,文革之前,灵岩山有四十多座寺庙、道观,文革当中,多数被毁。其中,有些寺庙被拆毁后,材料运到都江堰市,用以修建离堆公园。

打倒就是为了建立,摧毁过往,特别是圣人场所及其塑像,是为了树立新的圣人。历史在很多时候表现出它惊人的轮回性。如王朝时代,一个姓氏和军事集团取得了胜利,从新君临天下之后,便开始对前一个王朝进行挖祖坟式的丑化。冯文清老人还说,东岳庙和灵岩寺等诸多的寺庙都是一个马师爷修建的。还说,这个马师爷曾经做过的灵岩寺和东岳庙的主持。在民间,流传着他许多近似神话的故事。

其一,马师爷初来灵岩山,要修庙宇,但也循规蹈矩,如化缘或者募捐之类的。总是他一个人,穿着一件脏破僧衣,每天早上下山,至一些店家,声言购买物资。店家看他衣衫褴褛,又没有布袋或者褡裢之类的东西。就以为他没钱说大话。鄙夷说,你这样子,咋个买东西?

马师爷笑着说,你别管我有无钱,只管给我东西就好了。

店家见他口气大,又一身寒酸,料定他在说大话,便赌气说,你能拿出钱来,我再多加一倍给你!

马师爷呵呵一笑,随即抖动袖口,银子顷刻滚出。

店家无奈,只好履行诺言。

其二,每次,马师爷采购物资很多,但要运上山来,却是难事。但不管多少物资,马师爷均凭一人之力将之运上灵岩山。须知,从都江堰(旧称灌县)到灵岩山,大致十多公里,且一路高坡,斯时也并为宽敞道路,可以马车运输,只能靠人抬扛。可人们发现,马师爷买下的东西都会在一夜之间不见。

没过多少天,人问马师爷,寺庙修好没?

马师爷笑说,庙子早就修好了,不信你上去看。人上来一看,果真见庙宇坐落,碧丽堂皇。其三,灵岩山脚下一处,住有两户人家,一姓张,一姓史。其中,史家房屋之下,有一汪清水,常年不枯。家境也非常的殷实。张家在山包另一侧,人口多,但日子不景气。因为两家房屋相距不远,生活物事牵扯也多,时常闹矛盾。史家有钱,每次都能讨到便宜,继而变本加厉,有恃无恐。

忽然有一天,一个看起来贫病交加的老和尚去到了史家化缘。史家人见老和尚浑身脏臭,奄奄一息的样子,便没有理睬。谁知,数日后,灵岩寺旁,又新建了一座雷神庙。一座雷神塑像昂然矗立,一手拿钎子,一手挥铁锤,而钎子所对的方向,正是史家门前的清水塘。

人们惊异的是,史家所在山包之下,忽然流出了黄色的泥水,如此几年,史家渐渐败落。冯文清老人还特别强调说,这黄水现在还在流,只是没她小时候看到的那么黄和粘稠了。许多年后,史家的人大都流落在外,现在只有一个男丁还住在那里,但没有亲生子嗣,而是抱养了别人家的两个孩子。其四,马师爷死后,出现四个棺材,分别葬于灵岩山四个地方。文革时期,有红卫兵小将在现在云峰宾馆附近掘开一墓,但其中只有一些书籍并衣物,不见人骨。

这个马师爷,真名叫马图隽或者马圆隽。临近云岭宾馆的灵岩寺、东岳庙便是在他主持下修建而起的。东岳庙前有喜雨坊,两侧各有华表一柱。喜雨坊上写第五洞府,并云蒸雾集四字。整个牌坊为巨石结构,上有仙鹤、灵兽等石雕。东岳庙中,供奉东岳五大帝君画像。所谓第五洞天,大致所在为青城山,灵岩山也是其分支或者另一洞天。《真诰》称道家有洞天福地,其中包括十大洞天、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。东岳庙后,有一平坦之地,谷业龙说道家的采气场所。东岳庙右侧,有厢房多间,其中,为蜀地宗门大德袁焕仙并南怀瑾等人住地。

袁焕仙为盐亭人,少小聪颖,善辩,开悟极早。后在成都创办“维摩精舍”,名传国内外。座下弟子有“三大士”和“峨眉五通仙人”,其中,“三大士”是南怀瑾、杨光代、郭正平;“峨眉五通仙人”是峨眉山释通禅、释通宽、释通远、释通超、释通永等五位出家僧人。

年,维摩精舍在灵岩山举行“禅七”(佛门规矩,法会),时为中央军校(原址在今西部战区驻地北较场内)教官的南怀瑾先生再次来到灵岩山,结识袁焕仙,并成为其首座弟子。南怀瑾先生为浙江乐清人,少学百家五经,又好剑术,豪气干云。曾从戎云南边防,名噪一时,后单骑返回成都,任教于时在成都华西坝的中央军校。课余时间,常步履芒鞋,遍游蜀地各大山川,求学问道。

据王国平《南怀瑾最后一百天》一书介绍,南怀瑾先生曾多次深入青城山拜访武功高绝之人,其中有传说中的剑仙周凌霄,会飞剑,还有一个名叫徐庶的。南怀瑾说,那时候,川渝和西康(今雅安和康定)之地,很多人都喜好剑术,山中也有很多的剑仙。

关于南怀瑾及其评价,历来说法不一,有人说是他大儒,也有人说他是江湖骗子。但不管怎么说,南怀瑾之著述和治学,总是有其可取之处的。多年之后,南怀瑾回忆说,鹤鸣山有一位青城派高手,名叫王青风。他闻名,多次求访不得,好不容易见到,他亲眼目睹了王青风的功夫。只见王青风站在一座山头上,用手一指,数丈外一棵老松树应声折断。

稍后,王青风大弟子上场表演,只见他鼻孔呼气,周边尘土飞扬。由此,南怀瑾也才相信,有些武术,是真的可以练习到出神入化境界的。南怀瑾也说,时在灵岩山作主持的是传西法师,正是这位传西法师,邀请冯友兰、钱穆、蒙文通等人前来讲学,并敦请时为川大教授的李源澄至灵岩山开办书院。那时候,正是抗日战争艰难阶段,一波文人则从战争中如云朵般飘逸而出,或偏安教学,或深山精修,或奔走革命,这一期间,先后或者同时在灵岩山辩法、讲学、静修的,除了上述几位,还有潘重规、郭本道、程天放、王恩洋、潘子玉、冯友兰等。也是当时的一大人文景观。

其中,创办灵岩书院李源澄为四川犍为人,也是一代儒学大师,曾经师从廖平(经学大师)、章太炎(革命家和国学大师)、欧阳竟无(佛学大师和国学大师)、蒙文通(经学大师、历史学家)等人,其学问之深,研究成果之丰富,也为当时翘楚。

建国后,费孝通曾到成都在咖啡馆与李源澄深谈,佩服,大喜,夸李源澄具“王佐”之才,但李源澄却因此遭祸,被批斗,年病逝。据先前提到的冯文清老人说,李源澄是一个好人,在这里办学,不收一分钱费用,当地许多人家的孩子都是他的学生。在她记忆中,从来都是李源澄一个人,并不见其妻子儿女。还说,李源澄就是死在书院的,而且身边没有亲人,是当地百姓为他送的葬。

南怀瑾与袁焕仙第一次相见,只是互相客套了一下。第二次,南怀瑾向袁焕仙学了一套太极拳。但不久,南怀瑾便拜入袁焕仙门下,自此学佛参禅,也成为了一代大师。关于其师徒二人的趣事。有一次,袁焕仙禁语,南怀瑾觉得无聊,便对其好友传西法师说“朋从我思,繁兴我疑,无由启迪。”传西法师说:“那我告知袁先生,请他拿笔作答?”

南怀瑾很高兴。袁焕仙也同意。随即,二人便笔墨往来,数日之间问答,形成了一部包罗万象的对话录。其中一次,南怀瑾问:“何为六根、六尘、六识?”袁焕仙答说:“石头就是六根,柱子就是六尘,啄棒(打人用的木棒)就是六识。”南怀瑾不解,并说袁焕仙这话是“漫言”(戏言),袁焕仙说:“你如此漫问,谁要你领会?”如此等等,也可见其师徒二人在参禅悟道时候的好玩与活泼。

南怀瑾和王国平

如今的灵岩书院尚且闲置,据谷业龙说,有关方面已经修葺一新,但尚未开放。站在谢无量先生题写的匾额下,忽然觉得一种庄雅之感。遥想将去不远的年代,小小的灵岩山,居然聚集了那么一大批国学大儒。

一个地方,能够吸引如此之多的大师先贤,当然是灵地圣地了。抚摸着书院门前长满绿苔的石狮子,既感到一种氤氲的文气,一种超越现实的理想之境,又真切地觉得了一种沮丧与不安。两个时代相比,这个时代最缺乏的是治学、开悟与悟道。如老子《道德经》第十二章所说:“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聋,五味令人口爽,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,难得之货令人行妨。”

似乎,我们正处在这样的一个社会和人生层次当中,色、音、味、驰骋奔走、难得之货,这些都是众人竞相追逐的,也正是这些,使得我们每一个都被欲望蒙蔽了,深陷其中而不自觉,深受其害而沾沾自喜。这是何等的悲哀,尽管,我们很多人时常为之称幸。

谷业龙说,他想使得灵岩书院重新开张,像传西法师那样,时常请一些名家来这里讲座,以光灵岩书院遗风,也使得人在忙碌与享受之余,得到身心的灵光沐浴,真心呼唤一种健康、淡泊、自在、向善、博学、精进的人生态度与问学精神。可是,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够,但他相信,一定会有有识之士和他设想的一样。对于他的想法,我也同感,也想尽己所能,为灵岩书院重新找回昔日的文风学风,乃至心灵的休养与精神的培植,做一点自己的努力。我和谷业龙共同的朋友周舟也说,文化是最大的经济,也是人和社会最核心的东西。灵岩书院就此闲置,实在是可惜了!

灵岩山之夜,一切都是安静的,只有夜鸟的叫声,从葳蕤草木之间敲打窗棂。第二天一早,谷业龙电话喊我,带我至千佛殿前,教了我一套现青城派掌门人刘绥滨道长独创的养生太极拳。其练习方法简单,很容易入门,也非常适合于亚健康者。

一套下来,顿觉自己多年的颈椎病和腰痛病有所减轻,尽管清晨微冷,但感觉身体热了起来。谷业龙也是刘绥滨道长的徒弟。他说,道家功法很多,但有一点是相通的,即身体要正,无论四肢如何运动,头和身子一定要正,处在同一个直线上。他的话,令我想起道家所说的“守正和持中”之说,不仅练习功法如此,为人处世也要如此。如《易经》所说,一个人若是坚守正道,一切都会无忧无咎。

东岳庙一侧,有千手佛殿。其中佛像,有各式各样的手势只。“5.12”地震也受到影响,但很快重修,并镀金开光。端详之间,见菩萨真的妙相庄严,大慈大悲。再沿着一侧的小径向上,却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马图隽藏经洞。千手佛殿的老人说,也是地震时垮掉了。觉得遗憾。再向上,一侧崖壁上,有数尊观音像,刻绘风格,与敦煌唐代壁画有些相像。看介绍也才知道,这些观音像大抵也是刻绘于唐开元年间。

我暗自想,难怪有西域胡风。原来看也刻绘于盛唐时期。我始终觉得,每一个时代都有其典型特征,而且,这些典型特征会广泛地反映在艺术品和人群信仰、日常行为上。很多人声称自己和庙堂没有什么关系,这真是不察和缺乏自省的结果。我们总以为个人和时代,特别是政治经济文化精神等毫无干系,但有什么样的时代就有什么样的人民、艺术、现实生活,这肯定是一个绝对的现象和真理。

灵岩山观音

每看到一尊观音,不管是荒草之中,还是藤萝挡路,我都会近前参拜、瞻仰。从观音的眉目之间,似乎能领略和顿悟一些什么,但又自感愚钝和无知。但有一个疑问始终盘旋在内心,即,既然神仙和佛陀有灵,为什么他们的塑像也会被时间毁损掉的呢?

还有,为什么也躲不过自然的灾害?当然,这可能是虚妄的发问,也可能是一种傻想。爬至一座山顶,也有一座巨大的观音塑像,那么美妙又那么庄严。向西,可以看到“5.12”地震灾情严重的映秀镇,滑坡依旧明显,岷江滔滔,如练如带。年8月,我第一次入川,就去了那里。斯时,岷江洪水暴发,吞没了大量的村庄和土地。在那里,和抗洪的勇士们共处了两天一夜。

灵岩山观音

谷业龙说,山顶山有一块巨石,上刻有棋盘,人称棋盘石,传说是仙人们下棋消遣所用。我觉得神奇。但向上无路,杂草藤蔓,遮掩南行,只好作罢。回程路上,见有人不断上来,也像我一样,面对观音,躬身下拜。

事实上,大地的每一处都充满了传说,每一处都有着令人浮想联翩的毓秀与美妙之造化。在很多时候,我不愿意乘坐飞机,愿意时刻紧贴着大地。也总觉得,大地才是最为安妥的,稳定的。城市与乡村之间,我们的着力单一直是偏颇的,特别是现代社会,倘若医疗、教育城乡均衡,那么,城市的压力似乎会减小一些。再者,强行引导人们奔向哪一方都是违背规律的。因为,人生而有选择生活地的权利。真正的福利,应当倾向于大多数。既然有人选择清静自然,那么,就应当遵从他们的意愿,进而力所能及地提供基础的设施和保障。

下山来,谷业龙先生亲自下厨。他不仅是一位青城太极的研习者,还是一位厨艺精湛的美食家。所作的饭菜,确实比山下饭店更加美容可口。那一餐,我吃了很多,感叹他的川菜手艺。谷业龙说,他已经恢复了川西坝子的传统菜,构成了较为科学、独特的川西家宴系列菜。我知道,川西坝子自古富庶,物产丰富,人们对于吃喝的要求,也是非常积极并且独到的。

谷业龙说,他这样作,也是想恢复灵岩书院的一个具体行动,众所周知,饮食中有文化,饮食也是令人安心并且有利于人更好地做事与生活的基础。他笑着说,他现在做的,就是向以前灵岩寺的传西法师和李源澄先生学习,把书院办起来,也把其他附属进一步完善起来,使得灵岩山再度成为一个文化的、养生的、信仰的和精神的精修、敬学和爱学,传播与影响的读书之地。对他的想法,我身为赞同,也觉得,在这样的年代,物质足够了之后,人就应当寻求更高层次的心灵丰赡与精神高地,而不应当在欲望中沉潜与浮游。

上午告别,乘车向下时候,又见苍松直立,青草无际,蝴蝶与花朵,鸟鸣贯穿,再次感到,灵岩山不应当如此籍籍无名,更不应当把这些胜迹和遗传,特别是浓郁的文风与求学悟道精神遗忘掉。人在世上,匆匆不过百年,与其过和大多数人一样庸碌,不如独自标高,如果能向那些在灵岩山住过、讲学、修学、悟道的先贤大师一样,不仅使得自己经学满腹,学富五车,研究阐述绝伦,更可以影响和启发更多的人。

车子到二王庙,我从心里再次向伟大的李冰父子致敬。下到山脚,阳光明媚,而人渐多,市声扑面而来。再次想起灵岩山之幽静、纯粹,以及诸多胜景,忽然觉得似乎是两个境界。不由暗自说,从现在开始,必须要向那些大师们学习了。而学禅、悟道,钻研学问,充盈自身,提升境界,增强修为,灵岩山当是最好的地方了。

灵岩寺

灵岩山千手观音

本文作者杨献平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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